巴基斯坦前总理伊姆兰·汗。视觉中国 资料图

据中新网2月4日报道，2月3日，巴基斯坦前总理伊姆兰·汗和他的现任妻子布什拉·比比因婚姻问题被伊斯兰堡一家法院判处7年监禁。这是去年8月以来，伊姆兰·汗第四次被法院定罪。

报道援引巴基斯坦《黎明报》报道，判决称，布什拉·比比在与前夫离婚后，未满等待期便与伊姆兰·汗结婚，违反了《巴基斯坦刑法典》第496条的相关规定。二人被判处7年监禁和每人50万巴基斯坦卢比（约合人民币12817元）的罚款。若两人未能缴纳罚款，刑期将增加4个月。

据新华社报道，几天前的1月31日，伊姆兰·汗夫妇因“非法出售国礼”的腐败案被判处14年监禁，夫妇二人在10年内不得竞选公职，并处以7.57亿巴基斯坦卢比的罚款。1月30日，伊姆兰·汗因“泄漏国家机密罪”判刑10年。去年8月，伊姆兰·汗因贪污罪入狱，5年内不得参选。

身为前板球运动明星的伊姆兰·汗曾于2018年领导正义运动党赢得巴基斯坦议会下院选举，当选总理的他一度让家族政治根深蒂固的巴基斯坦政坛显得“焕然一新”。2022年4月10日，下院通过针对伊姆兰·汗的不信任动议，伊姆兰·汗成为巴历史上首位遭国民议会罢免的总理。

2月8日，巴基斯坦举行议会大选。随着伊姆兰·汗失去担任公职资格、所属政党正义运动党的动员能力遭重创，这场选举的结果将走向何方，引起巴国内外舆论热议。“如今，伊姆兰·汗无法进入选举政治的游戏，失去了入场资格。”长期研究巴基斯坦的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张嘉妹对澎湃新闻表示。

罪上加罪？

1月底伊姆兰·汗所背负的两项新定罪已搅动巴基斯坦舆论，2月3日新出现的“婚姻违法”事件则更显得眼花缭乱。

据中新网报道，布什拉·比比的前夫此前根据《巴基斯坦刑法典》第34条、第496条和第496-B条，对伊姆兰·汗夫妇提出控告，包括“婚姻不合法”“通奸”等指控，由伊斯兰堡高等法院审理。该法院后来撤销了第496-B条的相关指控，于1月19日停止该诉讼案，并限制检方提交证据。1月31日，伊斯兰堡高等法院又拒绝撤销此案的诉讼程序，称初审法院已提出指控。

根据当地伊斯兰教习惯法，妇女在丈夫死亡或与丈夫离婚后，必须在4个月余10天的“等待期”后才可以再婚。这也是巴基斯坦历史上首次启动了有关“等待期”的案件。2月3日判决宣布后，伊姆兰·汗说，这一案件是为了“羞辱”他和他的妻子。巴基斯坦正义运动党发表声明说，法院举行的听证会十分仓促，没有盘问证人，也没有履行正当程序，这是对法律的嘲弄。

英国《卫报》在其文章中表示，在1月31日做出最新判决的非法出售国家礼品案中，伊姆兰已于去年8月5日获刑3年。在定罪后，伊斯兰堡法院发出逮捕令，伊姆兰于家中被捕，并在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监狱服刑。巴基斯坦新闻和广播部长玛丽亚姆·奥朗则布表示，伊姆兰“已被证实存在腐败、隐匿资产以及在纳税申报表中错误申报财富的行为”。法官在裁决中写道：“他（伊姆兰）因故意隐瞒从国家财政中获益而被判腐败。”

在巴基斯坦，政府领导人可以买卖从外国政要和国家元首处收到的礼物。如果出售礼物，必须申报收入。伊姆兰所受的指控是，他在2018至2022年担任总理期间“非法出售出国访问时收到的礼物”，价值超过1.4亿巴基斯坦卢比。据媒体报道，这些礼物包括7块手表，其中6块是劳力士。根据奥朗则布分享的清单，最昂贵的是“格拉夫大师限量版”，价值8500万卢比。检方表示，伊姆兰没有正确报告他出售礼物后的收入。在被捕后，伊姆兰在社交平台上说：“我的被捕是预料之中的……我希望我的党员保持和平、坚定和坚强。”

去年8月29日，高级法院暂缓了对伊姆兰的这一判决，并下令对其保释。然而，相关调查人员随后提供了新证据，称伊姆兰持有沙特王储赠送的珠宝。法院对这一案件重新进行审判。最终，法院于今年1月31日对伊姆兰夫妇作出了更为严厉的判决，二人被判处14年监禁。

1月30日裁定罪成的“泄露国家机密”指的是，伊姆兰滥用了巴基斯坦前驻美国大使发送的机密电报，这让伊姆兰及其盟友、前外交部长沙阿·马哈茂德·库雷希被判10年监禁。伊姆兰否认这一指控，并强调，这份电报可以证明，“他的总理职务被免是其政治对手和巴基斯坦军队在美国政府的帮助下策划的阴谋”。美国和巴基斯坦军队此前已否认了伊姆兰的指控。

因何获罪？

“伊姆兰·汗崛起于巴基斯坦政治制度变迁的进程，夹在传统政治家族之间，他曾因为自己的‘非主流形象’在选举政治中脱颖而出，给了以中产阶级为代表的一些支持者希望，但也因为缺乏传统势力支持而退出权力核心。”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张嘉妹对澎湃新闻表示。

巴基斯坦资深记者和专栏作家法赫德·侯赛因形容，伊姆兰·汗仍然是巴基斯坦最受欢迎的政治人物之一。回顾过往，伊姆兰与其领导的正义运动党曾在开伯尔-普什图省站稳脚跟，于2013年组建省政府。选民人气颇高的伊姆兰后来获得在巴基斯坦政治中地位超然的军方青睐，在2018年顺势拿下总理大位。

长期驻扎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的记者法哈特·贾韦德（Farhat Javed）和弗洛拉·德鲁里（Flora Drury）观察道，伊姆兰以改革派自居，承诺会结束“家族王朝政治”，建立对腐败政客的问责机制，改革司法制度，为年轻人创造就业机会。然而，巴基斯坦政治、经济、社会矛盾复杂，在伊姆兰任期内，巴基斯坦经济颓势未减，生活成本飙升，含政治对手被监禁、媒体人受骚扰等在内的政治激化倾向显著。伊姆兰同意与巴基斯坦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的立场也引起争议。

2022年4月10日的一场不信任投票将伊姆兰赶下了台。法赫德·侯赛因评论说，这背后的主要政治矛盾是伊姆兰与军方的冲突。被免总理职位后，伊姆兰陷入了一系列的“法律困境”，有待审判的案件超过100起。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中国与南亚研究中心秘书长刘宗义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伊姆兰·汗被成功弹劾，说明巴基斯坦政治没有摆脱家族政治和军方干预的旧有模式，“同时，伊姆兰·汗执政以来，巴基斯坦经济发展尚无明显起色，在民众中欢迎度也大幅下降。”

巴基斯坦主要政党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成员、巴智库“国际关系与媒体研究机构”创始人兼主席穆罕默德·迈赫迪对澎湃新闻形容称，巴基斯坦国内的恐怖主义活动曾在穆盟（谢）2013至2018年执政期间得到压制，但“这一趋势在2018年（伊姆兰上台）之后不再出现”。“如果一个政党似乎只想着指责他人、在未来进行报复，那它在执政期间就没有想过为人民和国家做任何事。”

伊姆兰所遭受的系列审判对他的政治生涯造成了重创。“目前来看，他暂时无法进入选举政治的游戏，不被允许有‘入场券’。”张嘉妹对澎湃新闻说。除此之外，正义运动党也被剥夺了选举标志，其大多数候选人都以独立人士身份参加竞选。

尽管如此，伊姆兰仍然是巴基斯坦全国最受欢迎的政治家之一。2023年12月的盖洛普民意调查显示，伊姆兰的受认可率（approval ratings）为57%，而预期获胜者、曾担任3届总理的纳瓦兹·谢里夫（Nawaz Sharif）的受认可率为52%。据《环球时报》引述半岛电视台报道，即使身在监狱，伊姆兰·汗也曾于去年12月利用人工智能（AI）生成的音频片段在虚拟集会上发表了4分钟的演讲，为巴基斯坦政坛首次。正义运动党表示，组织这次虚拟集会是为了绕过政府禁止该党举行公开集会的禁令，并称该集会在众多社交平台上吸引了超过500万次观看。

谁将胜利？

伊姆兰和他的支持者坚持认为，对他的许多指控都是出于政治动机的结果。巴基斯坦政治分析家西里尔·阿尔梅达表示，伊姆兰的定罪是巴基斯坦军方在大选前向选民发出“不要投票给他”的信号。另有分析人士表示，正义运动党在台面上并没有和伊姆兰魅力相当的人才，这让该党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陷入困境。

其实，前总理遭逮捕一事在巴基斯坦并不罕见。据《时代》周刊统计，自1947年巴基斯坦独立以来，超过三分之二的文职统治者曾被逮捕、定罪或被取消总理参选资格。但学者阿齐姆·乔杜里（Azim Chaudhry）表示，即便如此，伊姆兰在短时间内被连续定罪的现象是反常的。

巴基斯坦前驻美国大使侯赛因·哈卡尼（Husain Haqqani）曾在《外交政策》撰文解释说：“军方表示不参与政治，但政客们仍在寻求将军们的认可。”这意味着巴基斯坦军方对政治影响深远。在伊姆兰“失宠”后，纳瓦兹·谢里夫正受巴基斯坦军方的青睐。

回到2018年，纳瓦兹·谢里夫因涉及价值数百万英镑的腐败丑闻而入狱，被禁止竞选公职，未能参加当年的选举。2024年大选在即，最高法院宣告纳瓦兹所有指控无罪，并取消了有刑事定罪的政客参加选举的终身禁令，纳瓦兹也被认为是最有望赢得大选的总理候选人。

现如今，巴基斯坦民众正在寻求摆脱动荡的政局、不断加剧的通货膨胀和日益恶化的安全局势。法哈特·贾韦德等记者观察道，在降低通货膨胀、为年轻人创造就业机会等议程之外，政治精英之间的斗争对选民来说其实无关紧要，无论谁当选，都将面临一系列的挑战。